第190章 问此间(十八)(4 / 6)
兄长合画的会宴图,仍旧半卷地落在桌案与小榻的间隙处,砚台墨迹未干,画笔歪着搁在山形的笔架上。
刘扶光伸出一根手指,笨拙地抹进砚台里,感到指尖湿润的触觉,他抬起手腕,一道漆黑的墨痕,啪嗒沿着滴落下去。
这么多年过去了,连这里的墨水,都还保持着流动的姿态……
泪水夺眶而出,不知为何,这个细节一下打垮了他。他撑着桌角,长期以来无波无澜的心境,骤然碎如春日的薄冰,刘扶光的双肩不住颤抖,呜咽与哭泣来得如此莫名,他难耐地弯下腰,按压着桌面的手背,绽起枯瘦的青筋。
晏欢其实一直不曾走远,始终跟在刘扶光身后,张望着他的每一个反应,此刻见他突然哭得浑身发抖,不由大惊失色,又是着慌,又是焦急,差点往自己脸上抽巴掌。
好端端的,为什么突然哭起来了呢!
他心疼得嘶嘶抽气,却不能这么冲上去,给刘扶光一点安慰,无论是言语上的,还是行为上的。只能眼巴巴地在远处张望,额上沁汗,心火焚烤,一时间真是尝遍了天下的难熬滋味。
不过,也不需要他安慰什么,刘扶光哭了片刻,心情平复一些,自己就擦了眼泪,红着眼睛,继续往里走了。
宫门重重,上面挂着垂悬如雾的薄纱,刘扶光推开它们,在一切阻碍与遮蔽身后,他终于见到了他的母亲,熙王后,熙姬。
她身着苍白的素衣,弓腰弯背,面目黯然,疲惫地坐在榻边,像是被无形的重担压垮了身体,两道深深的泪沟,从眼下蔓延出去,几乎叫人看不出昔年名动诸国的风采。
她老了,在失去了小儿子之后,再怎么驻颜有术,修为不俗,仍然被过度的悲伤追上了面颊与身体。她执着地捏着一卷旧书,垂下去的眼睛,还盯着泛黄的书皮。
刘扶光蹲下身体,轻轻地抽出那本书,看到书的封面上,写着《广陵杂谈》的名字。
他鼻子一酸,喉咙里像是哽着一块东西,许久都咽不下去,也吐不出来。
“母亲,”刘扶光抬头,呼唤着熙姬,“母亲……您看看我,是我,我回来了。”
听到他的声音,就像长久尘封的印记有了松动,熙姬的眼睫微微一颤。起先,是呼吸开始流动,其次,她眨了一下眼睛,接着又眨了一下。
室内很安静,刘扶光完全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,血流声,以及脉搏鼓动的噪声。他望着母亲的眼睛,在熙姬面前,他又变回了原先那个在地砖上滚来滚去,赤足到榻上